“Z世代凝视”引发的风波

在社会浪潮的裹挟下，Z世代常被推向聚光灯下，他们瞪眼的表情成了互联网上招骂的事，“Z世代凝视”（Gen Z Stare）这一社媒赐予的专业名词也随之走红。该词被定义为在各种社交场合中长时间、茫然、毫无表情的凝视，也被视为一种“僵尸般的创伤反应”。

这波流量的始作俑者是千禧一代的博主们，他们在TikTok等平台上发布相关视频并抱怨，与Z世代交流时，无论用词多礼貌、表情多友善，Z世代都毫无反应，让人摸不着头脑。比如询问器械使用情况、简单打招呼等，Z世代都只是呆滞凝视。这种吐槽在美国短视频中迅速火爆，TikTok话题#genzstare#下发布的视频超1.2W，其他媒体上相关视频浏览量也居高不下。

美国文化将热情洋溢视为社交礼貌，点餐、结账等场景中保持热情和主动寒暄是基础社交方式，露齿笑、微笑和大幅度肢体动作也是社交礼仪。因此，从事服务业的Z世代“只干活不微笑”的工作态度让千禧一代很不适应，觉得这是傲慢和粗鲁的行为。在餐厅点餐、咖啡厅交流等场景中，Z世代员工的平淡反应让千禧一代吐槽不断，甚至有人认为Z世代社交能力不足、不懂基本礼貌。

Z世代的反击与争议

面对千禧一代的火气，Z世代网友们彻底怒了。他们作为第一代“互联网原住民”，擅长用网络进行进攻。起初言论温和，称这只是他们的常态，无伤大雅。后来则用角色扮演方式反弹进攻，统一口径是在面对特别莫名其妙的要求时才会露出这种表情，比如顾客提出不合理的需求。博主@thisisjenae也直言很多Z世代不知道如何与人交谈，但老一辈人无端谩骂是因为话太多、粗鲁和傲慢。

除了反击派，还有理性的考据派。专家认为早在50 - 60年代，无神的死鱼眼就是年轻朋克爱好者的反叛标志；80年代青春片盛行时，类似眼神也作为青春期标志出现在电影里，是对变化的反抗和自我意识的表现。Reddit成员@PhoneJazz认为X世代或许才是凝视的发明者，还附上经典电影中迈克尔·博尔顿的经典表情。一位年轻妈妈也表示常在自己孩子脸上看到这种眼神。然而，社媒上的怒火并未因此稀释，反而推动了更大的反Z世代运动，千禧一代开始大量吐槽Z世代令他们恼火已久的行为，如不理邻居小孩、依赖手机和GPS等。

代际冲突的常态与本质

对年轻人的围剿并非新话题，国内外媒体中Z世代常成为批判对象，每一代年轻人都受到过指责。中国70年代的年轻人被认为反叛、不守规矩；80后被定义为最惨的年轻人；90后被批判为自私、自我中心、被宠坏的孩子；00后也面临诸多批评。历史证明，每一代被社会忧虑的“垮掉的一代人”最终都成为了一个世代的脊梁。

这种舆情的周而复始证明了代际冲突是人类文明的寻常现象。美国“垮掉的一代”指二战之后的文学运动，而当下对Z世代的批判声势浩大，与互联网的繁荣和社交平台的兴起有关。网络发言门槛低，每个人都能将个人好恶融入公共空间讨论，言论经算法催化，满足身份政治需要和人们的戾气与怒火，在流量推动下成为爆款议题。

代际冲突的摩擦来源主要有两点：一是技术进步带来的生活方式差异，如电子游戏成为年轻一代重要娱乐活动时，社会舆论表现出恐惧，戒网瘾学校就是具象表现；Z世代作为互联网原住民，依托网络社交，形成了独特语言，不被理解但也并非嘲讽笑料。二是政治经济环境带来的价值取向分野，全球对Z世代的口风多是急躁、阴郁和极端，社媒抨击手机危害和这代人能力缺失，这些特质被集中报道，蕴含的情绪被点燃，人们还常用过去对比现在，用“玫瑰色回忆效应”美化过去，形成对旧时世界的怀念逻辑，基于时代自恋特质经互联网发酵形成尊严政治，人们用年龄建构社群，追求身份认同和归属感，千禧一代抗拒理解Z世代是对自我的保护机制。

Z世代的困境与凝视的意义

Z世代生活在一个成熟的商业社会，面对用过去经验无法改变的现实，他们面临着资源不均、阶级固化等问题，与成长于经济上行期的老一代相比，他们更易感到落差。老一代生活在社会流动性更强的周期里，个人努力能与时代发展同频共振；而Z世代则不同，他们的努力在日益高涨的生活成本面前可能毫无效力。

佩珀代因大学心理学教授Judy Ho认为，对许多Z世代来说，凝视是一种非语言方式的微妙抗议，用来表达对那些让人感觉居高临下、重复或评判等问题的不适。虽然很多人不爽Z世代的表情，但这种摩擦证明了这个世代的生命力，说明他们还有对改变的期待和对命运不顺从的勇气。代际摩擦是人类文明螺旋上升发出的声响，每一代人的认知差异和争吵是正常的，年轻不一定天然正确，但长辈也不应认为保持静态社会、复刻自己就是好的。Z世代凝视引发的全球性争议，根本上是代际摩擦的表现之一，也是社会各面的倒影。